
告别,蕃瓜弄最后一个黄梅天
墙面剥落、开裂造成的漏水问题多年来一直困扰着蕃瓜弄的居民。青年报记者 常鑫 摄
每到黄梅天,一楼居民就不得不面对怎么也干不了的地面。 青年报记者 范彦萍 摄
只要不下雨,晾衣服就成了蕃瓜弄里顶顶要紧的事情。 青年报记者常鑫 摄
黄梅天也算是江浙沪一代的特色了,只不过这种特色给上海市民在衣食住行留下过许多不太美妙的记忆。当然,随着城市不断更新,黄梅天对市民的影响越来越小,那份记忆也逐渐尘封。
可是对于住在天目西路街道辖区的蕃瓜弄小区居民而言,黄梅天依然是那么“搓气”,漏水、积水、发霉、晾晒难的麻烦年复一年存在,可一旦出梅了,又要面对炎炎夏日的炙烤……
如今,居民们熬过了老蕃瓜弄的最后一个黄梅天,这片著名的“老破小”即将迎来原拆原建的改造。就在今年的这个黄梅天里,在当地街道、居委会、拆迁项目组和居民们的共同努力下,蕃瓜弄小区实现了改建项目百分百签约率。出梅时节,居民们也将陆续搬离这片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,告别那段阴晴不定、居行不便、麻烦频频的生活。
青年报记者 张逸麟 范彦萍
梅雨汹汹 “苦透”了的蕃瓜弄
小区的一个凉棚底下,五六位爷叔阿姨聚在一起嘎讪胡,话题聊着聊着就转到了黄梅天,一位爷叔向邻居推荐一种进口粘合剂,专门防止墙壁渗水的。边上的阿姨马上回了一句:“侬现在讲还有啥用,再撑一撑,阿拉就搬家了。”
这一天是6月21日,今年黄梅天里难得的好天气,邻居们聊了一会就各自回家,抓紧机会晾衣裳。
蕃瓜弄的楼房没有阳台,居民们或自己搭一个晾衣架,或者干脆把衣服晾到小区里的电线上。梅雨季的太阳弥足珍贵,这时候晾晒衣物要靠“抢”的,晾绳上、电线上、草坪上、汽车引擎盖上……在连绵的阴雨中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艳阳天,但凡能被利用起来的地方,都摆满了衣物、鞋子甚至家具。一位收废品的阿姨将回收的旧报纸铺了一地,“这几天收来的报纸、旧家具都是潮的,要是不晒晒干,废品站是不要的。”
忙着晾晒的居民们知道,接下来还有一场更大的考验。
6月24日,入梅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席卷上海,蕃瓜弄里“一片汪洋”,小区大门口也被雨水积成了一个小池塘。为了不影响居民早晨的出行,蕃瓜弄居民区党总支书记朱晓蓉凌晨4点跑去找物业经理解决积水问题,看着迟迟下不去的水位,朱晓蓉冲到小区里,叫来物业人员赶紧把小区内的窨井盖全部掀开排水,折腾了几个小时,水位终于降了下去。
“还好反应及时,没有造成太大的水患。”朱晓蓉感慨道,“不像前几年,积水都快淹到膝盖了。我们现在有经验了,刚积水就要疏通。”
如果说小区积水问题还能靠居委干部和物业工作人员“拼一拼”来解决,那么居民房屋的渗水漏水却实在让人无能为力。大暴雨的第二天,当记者再次赶到蕃瓜弄,看着胡乱纠缠在一起仍在滴水的电线,以及被大雨冲刷得愈发斑斑驳驳的外墙,不禁感叹情况的严重,可几位阿姨不以为然:“一点不吓人,侬看看房屋里面才叫吓人。”
走进12号一楼的一户人家,因为大雨浸透而脱皮严重的墙壁格外显眼,居民钱阿姨显得很无奈,因为墙壁一直脱皮,每过几年就要粉刷一次,可也治标不治本。她爱人1959年出生,2岁时就住进了蕃瓜弄小区,见证了这里从新房沦为“老破小”的整个历程,“随着房子越来越老旧,漏水问题也越来越严重,睡觉的房间我们还会补一下,像卫生间一直严重漏水,后来索性就不补了。”钱阿姨说,“这里的环境只能用破破烂烂来形容。每到黄梅天,鼻涕虫都会出来。”
16号楼一楼的情况也不太妙,天花板和墙角都留着渗水的痕迹,而共用的厨房墙壁上,陈年的油渍和新浸的雨水掺和在一起,显得乌七八糟,正在烧菜的程阿姨说,烧菜的时候会有液体滴在头上,“你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油还是雨水”。
14号楼一楼的走道里湿答答的,地上也有面积不小的积水,为了防潮,户主杨阿姨把纸板箱铺在了沙发和床上吸水,漏水严重时,他们甚至要撑着雨伞去上厕所。
然而居民们在讲述种种“苦透”的日子时,临了常常会加上一句,“还好这种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”。随着蕃瓜弄小区原拆原建计划的启动,这些苦恼也即将成为过去式。在老蕃瓜弄最后一个黄梅天里的诉苦,更像是翻出那段潮湿阴濛的记忆,晒一晒太阳,然后打包封存,就此别过。
百分百签约 诚意与耐心换来的信任
6月末,校门开在小区里的蕃瓜弄小学即将迎来暑假。小区住户鲁老伯和几位熟识的老爷叔聚集在小学旁边的树荫下聊天,“蕃瓜弄小学六几年就造了,也是随着小区一道走到了现在,但是这十几年,学校更新得很快,教学楼、图书馆都翻新了,而我们小区的房子却越来越老了。”鲁老伯的这份感慨仿佛也掀起了周围人的记忆,曾几何时,住在蕃瓜弄也是一件“扎台型”的事。
百余年前,这里曾经是自然村落姚家宅,却在1937年“八·一三”事件中被日寇的炮火夷为平地,也渐渐衰落成了难民集聚地,并诞生了名为“滚地龙”的老式窝棚区。上世纪六十年代,蕃瓜弄摇身一变,从“滚地龙”成了工人新村,有了抽水马桶、煤气等当时比较先进的生活设施,很多劳动模范、先进工作者先后举家入住这里。
“那个时候,跟亲戚朋友说起住在蕃瓜弄还是老‘扎台型’的,虽然房间不大,但是家里聚会还是会在这里办。”10岁不到就来到蕃瓜弄的鲁老伯不禁感叹时代的变迁,“后来亲戚朋友都搬进了新公房,阿拉就渐渐不提蕃瓜弄了,因为跟其他新房子的差距越来越大。”不过最近,鲁老伯和朋友的话题又经常聚焦在蕃瓜弄上,他开始慢慢描绘重建更新后蕃瓜弄未来的样子。
话都放出去了,可鲁老伯心里还是没底,他时常去打听旧住房拆除重建签约率,有时候自己跑到项目组前的大屏幕上看看签约率。一开始好消息不断,5月 15日第一次居民集中签约时有效签约率达到了98%,可是从98%跳到99%,再100%的过程,确实让许多居民们等得有点焦心,“阿拉心里是老焦急的,但是也理解那些没有签约的住户,毕竟搬家是一件大事,你不知道别人家的困难,也不能去指责。”但鲁老伯看到的是当地项目组、街道、居委的工作人员不厌其烦地为居民讲解旧住房拆除重建的好处,去调解居民留存的矛盾。有邻居看到项目组的工作人员天蒙蒙亮就在跟住户聊签约的事,一问才知道他们从深夜谈到了日出。
从6月的最后16证住户未签约,到只剩下最后3证,各方确实付出了巨大的努力。天目西路街道积极搭建协商平台,人民调解员、律师团队等力量常驻项目基地,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等力量也加入进来,服务居民、化解矛盾。面对签约有困难的居民,不仅耐心听他们的讲述,工作人员也会去调查真正的原因和存在的实际问题,想尽一切办法解决。
这种沟通有点类似为居民们“画大饼”,不仅是一门技术活,也需要用诚意与耐心去换取信任,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“饼”真真实实存在,真真切切利民。天目西路街道成套办负责人王中佳表示,“当大家了解了原拆原建后的新房,都非常向往项目完工后,回归蕃瓜弄的新生活,也期待三年半出去过渡后,大家能够再次重逢。”6月的最后一周,最后的3证居民在4天内完成了签约,至此比预定的7月14日期限提前两周完成百分百签约目标。
出梅的时节,蕃瓜弄锣鼓喧天,鞭炮齐鸣,这既是对过往的告别,也是对未来的无限向往。那些困扰了几十年的麻烦,忍受了几十年的苦楚,也将与老蕃瓜弄最后一个黄梅天一样,一去不复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