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煮饭、善沽酒的B仔

晨报记者　李艳秋

晨报实习生　高星驰

采访那天，上海热得出奇。

“今朝老热呃，侬热口伐？”很难听出这是一个香港人在跟你打招呼。

助理跟进来，先在桌上放一个杯垫，再在杯垫上放了一瓶乌龙茶，这茶也是方振强公司经销的。

坐在对面的他，白衬衣上的每一粒扣子颜色都不同，不过，鬓角的些许白发，告诉我们乖乖男外表下也有过沧桑和阅历。

他看上去倒是一点也没有世家子弟的浮夸习气，穿着清爽简单的西装，普通话水准是沪港人文周上所有我遇到的香港年轻人中最高的。

他的名片反面精致地印刷着多达20个小而美的商标logo，密集但排列得很美观，这些全是自家公司代理的酒类和饮料品牌。我几乎大部分都不认识，除了认出其中一个是“龙舌兰酒”的英文，以及一个曾经海淘过的美国品牌“Ocean  　Spray”。

“在香港，几乎每一家士多店（便利店）都在最醒目的货架上放着这个酒。”他指了指名片上排第一位的商标“yellow  tail(黄尾袋鼠)”，这是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一家酒庄产的红酒，以黑马之姿迅速崛起，打败了诸多法、意名庄，成为美国市场进口酒的头牌。在全球葡萄酒产量过剩的背景下，它却要加班生产才能满足需求。

“可在上海，很少人知道这个牌子，而且便利店肯定买不到。”我说。从这个细节来看，虽然沪港两地有这么深的渊源，不过在很多方面仍然有着很大的文化差异，如果商业文化也能算其中一种的话。

“你知道有本书叫《蓝海战略》吗？里面就写到过yellow  　tail这个案例，它还出现在哈佛大学的MBA课程里。”这个品牌的过人之处在于没有向市场兜售又一种红酒，而是把产品当成一种老少咸宜的社交饮料来推广，成功让很多不喝酒的人开始消费这种口味偏甜、没有很多转折的酒，喝起来很轻松，不需要那么多喝红酒的专业知识。

讲起这些头头是道，看得出他在这些领域得到过足够历练、且又自己下过苦功。虽然家里开着香港第三大的饮料进出口贸易公司，他看上去倒是一点也没有世家子弟的浮夸习气，穿着清爽简单的西装，普通话水准是沪港人文周上所有我遇到的香港年轻人中最高的，不会把“大家”说成“代家”，也不会把“传承”说成“全城”。也许因为在家里四个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，看上去就有那种香港土著青年的简单明朗的气质，简直有点儿过于单纯了。

不过，也不尽如是。当沪港人文周开幕式的祝酒仪式启动时，我看到他有选择地挑了一个位置，敏捷地跳上台，和紧挨着的区里一位负责统战工作的领导碰了一下杯，寒暄了几句，显示出在社交场合的圆熟老练。

他在朋友圈晒得最多的，是自家做的菜。水准相当高，比如最近在上海给爸妈做的一顿家宴，有鲍鱼、有炒饭，有煲的鸡和鱼，光看图片就觉得镬香四溢。

第一次碰到有人把大名小名英文名全放在微信名字里的：“B仔Vincent方振强”。不过了解一下就发现确有必要——这样，无论是内地的经销商伙伴、还是香港的父母朋友、乃至加拿大留学时的老外同学们，都能方便地从名字辨认出他。

他在朋友圈晒得最多的，是自家做的菜。水准相当高，比如最近在上海给爸妈做的一顿家宴，有鲍鱼、有炒饭，有煲的鸡和鱼，光看图片就觉得镬香四溢，其他如焗龙虾、低温慢炖18小时的猪肉，乃至越南牛肉河粉、台式卤肉面、鸡粥等小食，无论食材还是摆盘都很专业。

“其实我很喜欢煮饭，等老了以后一定要开一家餐厅”，不过，现在必须专注于开拓家族生意。在这过程中有过几次反复，包括想要自己创业、得不到家人信任、低潮时有过砸车买醉等情节，最后成功独当一面。

听起来有点像套话，但这并不是一个我们常在港剧里看到的叛逆儿子违抗大家族安排、最后妥协的故事。其实他很喜欢做生意，所以专业选的是加拿大排名第二的商科学校、英属哥伦比亚大学Saunder商学院的物流与国际商业。只不过，较之开拓家族事业，他更渴望自己创业闯一闯，加上热爱餐饮，所以就有了那家叫做“芒果芒果”的甜品店，淮海路上的无限度广场曾经开有一家分店，不过已关闭。

讲起创业经历，是他唯一有点像“愤怒青年”的时候，因为被骗、被坑了好几次，学费没少交。他分析自己的失败时，倒是提供了一个新鲜的视角：“你有没有发现，在上海的消费领域，成功的台湾企业比香港企业要多，比如王品、85度C等等。不光是餐饮，生产制造业也是这样的。”

“是吗？”我暗想，其实香港的几大地产企业和第三方服务如戴德梁行，还有新旺、翠华、满记等食肆，都算蛮成功的啊。

“原因是文化不同”——这个完全在西式教育下成长起来的青年，在企业管理上曾感到深深的挫败。“我对下属很礼貌、很信任，但是基层员工总给人一种难以推动、执行不了的感觉，更别提背地里做的那些手脚了。再看一些台湾企业，老板对下属很凶，每天早上开工前，要训话，几百人列队做操、喊口号——你应该看到过那个场面吧？”对此，他没有褒贬、只有困惑：“这种方式，他们为什么倒是接受得很好？”

不过，他也从另一角度给出了自己来到上海的原因：“为什么香港人喜欢来上海开公司？因为在那么多城市中，上海人最西化、最洋气，所以沪港两地在文化上也最容易相通。”

我觉得，他已经把商业难题上升到哲学层面了，这足以说明甜品店这一课没白学。现在，他已经是汇泉（上海）的总经理，每年跑遍大江南北，与各地经销商喝酒、交流、联络，随时掌握最新的市场信息。潜力无限的内地市场，吸引着这个年轻人的专心投入，包括开拓眼下最时髦的“互联网+”领域。

“网上也可以买到我们代理的酒了，你能想得到的有实力的电商平台都有卖，而且是我们自己供货。”

“那你自己网购吗？”

“买过一些小玩意，比如给我的狗买玩具。但我喜欢自己去古北的超市买菜，这属于我的休闲活动。我观察到，电商兴起，关键不只是低价——网店有时有几件产品特别便宜，但从平均价格来说，不可能比大卖场便宜20%到30%那么多——关键是地理。比如上海就很大，很多年轻人下班后，感觉很累，不想再花一个多小时去买菜，网上下单买生鲜和日用品，节省了很多时间——时间就是金钱啊。”虽然现在电商的销售额已增长到足够惊人，但他认为“再增长百倍、千倍都有可能”，前提是电商提供更有力的保障、以解决假货问题。

“因为我做酒，所以知道网上有很多假酒，也有一些是水货。”

“也许是现在一些年轻人，他们羡慕别人成功的结果，却不分析走向成功的过程。”

企业之外的社会角色，他也扮演得非常不错。作为静安区政协委员，每一年区里两会他都会认真交上自己的提案。今年交的提案内容是建议在地铁站设立免费自行车。“两会是一个很好的平台，可以观察到一些问题怎样被讨论，政府是否会听取建议、就此作出改善。”

作为沪港青年交流促进会的副秘书长，他去年参与到“沪港明日领袖实习计划”中，协助香港青年学子来沪实习，目的是促进20-30岁之间的上海和香港两地青年人的合作交流。

“我会请他们到我家里来，像朋友一样交流、谈心。有些人来之前对内地还有些成见，来了之后都惊叹于上海的发展速度。现在香港有些年轻人感到迷茫，而上海的年轻人则朝气蓬勃，对未来充满希望。六周的实习和交流并不长，但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对内地、对上海有了新的认识。”

“有来过之后也愿意留在上海的么？”

“当然有啦，我公司团队里就有一位。当年在上海交流时就表现得很好，毕业以后也选择来我这里工作。”他笑得像个考了高分的大男孩那样得意。

其实，还是有一些小困惑没有解决。比如，公司招聘时那些来应聘的年轻人。方振强想起自己刚毕业的时候，即使身为加拿大排名第二的大学的高材生，找工作时都是这样的：面试时他会提前一个小时到，将堵车等突发意外的时间都预计在内，然后在公司附近找一家餐厅上网，了解公司的基本情况，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上楼。

——谦逊，尊重别人也尊重自己，但就是这个他认为最基本的细节，在招人的过程中，一百个里面连一个做到的都没有。“也许是现在一些年轻人，他们羡慕别人成功的结果，却不分析走向成功的过程。”

方振强身上有很多“老派”的作风，让人联想起香港人身上的勤勉、敬业等美德。等他开出自己的餐厅时，我一定去捧场。